陪伴失能的家庭,對教會、對社福機構的社工們而言,都是漫漫長路。這兩天,想到大白和他的全家,這首詩歌縈繞我心。 「神未曾應許,我們不遇苦難和試探懊惱憂慮, 神未曾應許,我們不負許多的重擔,許多事務。 神卻曾應許,生活有力,行路有光亮,作工得息。 試煉得勉勵,危難有賴,無限的體諒,不死的愛。」
母親節前夕,出院不到五天的大白,情緒再度崩潰,他的外甥叫了救護車和警察來把他帶走。趕到醫院急診室,大白的母親阿綢已在入口的角落(免得大白看見,引來咆哮)等我們。阿綢信任教會,五年來,三個孫子女一個接一個來課輔班,在無助時也讓我們帶她禱告。雖不識字,只會講台語,但她待人溫厚得體,能屈能伸,韌性十足,面對狀況百出的家庭困境,她一路承受。
兩個多月前,大白同樣來到這間急診室。幾乎是同樣的劇情--大白受到家人言語的刺激,失去控制,大吼大鬧,放話威脅要殺人放火…。被送到醫院,他拒絕住院,吵著要我們送他回家。住院不能抽煙,不能上網,更不能吸食安非,需要按時服藥,需要調整生活作息,需要改變任性的生活態度…,對他是一種煎熬。或者還有另一種不確定的煎熬;因為生了病,因為諸多因素,使得他無法履行作為父親、或這個大家庭一份子的責任,他的心情經常在「罪惡感」與「憤恨」之間徘徊?所以,他執意要回家?
上一次,醫院讓他在急診室待了三天,直等到病房。
這一次,護士小姐當晚就告知要轉院,她說身心科病房沒床位了,另一家分院還有,病人若堅持不去,家人就自己想辦法。不怪她,十多年了,數不清大白進出這間醫院的次數。這晚,我們夫婦同樣對他又勸又哄,同樣在他身旁,奉主的名,一左一右為他按手禱告,同樣安撫他,同理他,和他裡面那個沒有長大的小孩、或是已受損扭曲的靈魂對話。告訴他,即使他現在生病無法做什麼,主耶穌仍然很愛他,看他為寶貴,祂的死已代替他的軟弱和罪過…。直到他放下堅持。上了車,我們一邊仰望天父的保守,一邊提醒他對旁邊的母親放低聲量。
辦好住院手續,終於,他被帶進我們認為可以使他過較正常生活的窩(不是嗎?那兒進駐了有專業有耐心的醫療團隊),阿綢說大白這次出院回家,已有幾天沒好好睡覺。
以為家屬可以離開了,值班護士卻盡職地用了快一個鐘頭,來詢問阿綢關於大白的病史。我在旁很想補充,那些和阿綢單獨坐在她家客廳或陪她在急診室入口的角落,慢慢聊出來的。例如,大白的老爸那幾年外遇時,對阿綢的家暴,或是大白年輕住院時,曾撞見老爸陪那個女人去看醫生,他回家憤憤不平地向阿綢說「我住院時,他沒來看過我一次。」
至今,大白的老爸都沒來看過。
唉,家家有本難唸的經。家人之間的糾葛或依附,哪裡才是出路?
人們通常會發現,衝突並非從自己這一代開始,他們被捲入惡行的一連串歷史內,昨日的受害者成了今日的加害者,今日的加害者又成為明日的受害者。(沃弗《擁抱神學》,2007,p.148)
載著阿綢回到她家,已是母親節凌晨。和她約好,下午再帶她去醫院送換洗衣物、日常用品(趁著白天,她也可以清楚從中埔鄉騎機車到這間分院的路線),並邀請她來參加上午的母親節感恩禮拜。通常,可以的話,她會準時赴會。有兩次(在教會前往探訪的隔天),大白的老爸也和阿綢帶著三個孫子一起來敬拜。或許有一天,這個常向老師們鞠躬,表達敬意和謝意的阿公,眼睛打開,看見他請到家中廳堂的一尊尊偶像,和他一樣,只能在黑暗的權勢裡裝模作樣,他願意跨出那人生中最艱難卻最勇敢的一步,悔改歸向真光。
感恩禮拜,來了幾位新朋友。其中有一對母子,是阿綢的女兒和高中輟學的外孫,他們回到中埔,為阿綢慶祝母親節。今天宣教士馬牧師證道的信息「禱告的母親」,深願藉著聖靈,讓神的話,神的安慰成為阿綢這個母親節最好的禮物。
下午,阿綢的女兒開車載我們。她很心疼母親,勸她不要再為這個不可理喻的兒子操煩奔波;不要再接他回來鬧事,弄得全家雞犬不寧。阿綢無奈地沈默著。
的確,大白住院期間,沒事就打電話給她,動之以情,訴之以理,向母親表明住院的痛苦,也保證自己出院後會好好工作、照顧孩子。好幾回,她不知如何是好,會來找我們商量。上次,她卻忍不住,又去幫他辦出院,接他回家。
一路上,阿綢的女兒和孫子輪流勸她,這次讓他好好住院,不要再心軟,不要再接他電話,他是顆定時炸彈,他不回來,全家才可平安度日。
阿綢說大白真的受了刺激。
「你爸知道他聽了獸醫的建議,花了七千元,讓得絕症的的老犬小黑,打了一針安樂死,氣得對他大吼,你為什麼不也去打一針。」
啊!人世間永不止息的冤冤相報、世世代代糾纏不清的是非對錯。
唯有主耶穌捨命的愛,勝過死亡和仇恨的愛,才有出路。
赦罪的恩,不死的愛,從神而來的愛。祂在十字架上為我們的罪,受盡一切羞辱痛苦,祂說:「父啊,赦免他們,因為他們所做的,他們不曉得。」 (路23:3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