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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5期 >
2011年9月
在軍中遇見基層
       魯若愚

 

最近進來的這一梯兵,老實說不怎麼好帶,總覺得反應特別慢,不知跟平均學歷低落有沒有關係。他們臉上散發的氣質、身上擦不去的圖案,總是會造成幹部們些許的壓力,雖然大家都沒有說,但不難看出,我們對於這一梯兵格外地容易失去耐性。

1號很快就被大家注意到了,黝黑、高大,呃……正確來說,還帶點兒肥胖。除此之外,他有個難以啟齒的問題:不識字。這意味著所有需要文字的資料及建檔工作,勢必會麻煩許多。直到他們結訓時,我已記不太清楚為了1號的緣故,多做了多少事,但可確定的是,部隊裡有個不識字的兵,的確是件麻煩事兒。

前幾天處理了兩個個案。7號沒辦法給他本人的郵局帳號,原因是未滿20歲,且身分證上沒父沒母,看著他侃侃而談,還一邊笑著說:「我這個很複雜的啦,講出來十個有九個都聽不懂!」不禁有種帶著嘆息的感慨。45號的問題一樣是郵局帳號,雖然年紀輕輕,卻欠銀行一屁股債,導致他遲遲不敢在郵局開戶,害怕薪水一匯入就立刻消失,一樣領不到錢。

50號總是無法跟大家一起進行晨間跑步,經詢問得知他在入伍前被工地的鷹架壓傷,導致現在有點不良於行。問他有沒有看過醫生?狀況如何?沒想到他回答:「那時候為了保住工作,硬撐了一段時間,到現在只看過中醫……」。

57號整整晚了三天才來報到,在他出現之前沒有人知道為什麼。還記得他來的那天,帶他回隊部的路上的對話:「因為昨天去跳宋江陣,最近這幾天媽祖在繞境,很熱鬧。」「就這樣?跳這個可以讓你連兵都不來當啦?!」「嗯,我覺得這很重要……。」

像這樣子的人,社會賦予他們一個文雅的通稱:基層。伴隨這個名詞一起出現的想像,很可能是黝黑、粗獷,總之絕不會是白淨、斯文這類的形容。這一梯兵,不怎麼好帶,為什麼?可能是因為和我們不一樣。成長的環境不一樣:我們可能很難體會,是什麼樣的環境促使不識字的文盲存在?即便有所想像,也很難真正的同理。擔心的事情不一樣:當父母擔心我在這裡是否吃得習慣時,他們緊張的詢問:「新訓結束後伙食費怎麼計算?是否像這裡有免費的食物?」單純的程度以及對愛的反應也不太一樣:我很少遇到看見幹部時,以揮手問好取代敬禮示意的役男,雖然學習慢、反應差,但你對他們好他們是知道的。其實他們很善良,只是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調整自己,與他們共處;又或者,是我們根本就不願意調整自己,省得麻煩。

軍營與教會不同,新訓中心的兵頂多只停留一個月,管理幹部大可不必為這些沒完沒了的個案調整自己。然而教會可不一樣,會友可能停留一年、兩年、十年、二十年,甚至更久。牧者與傳道同工勢必要調整自己與他們共處,並沒有「不願意調整,省得麻煩」這個選項……這是鄉村教會難能可貴之處。

權利和義務常被放在一起談論,基層的人和高知識水平的人都有當兵的義務,卻不都有進入教會的權利,畢竟對一個以宋江陣為生活重心的人而言,教會離他們實在太遙遠了。然而遙遠並不代表絕望,緩慢也不等於停滯,或許是多年來參與雙語營的經驗,以及對鄉福的認識,使我有機會學習用憐憫的心腸看待這群來自基層的年輕生命,並且知道鄉福的事工總是在緩慢的進展中,堅定前行,等待且期盼看見神的榮耀。

(作者目前服役於成功嶺,退役後將加入鄉福麥子同工行列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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